读完郑永年先生的大作《中国形象工程为何适得其反》,其中提到从国家层面到很多中国人自身,都还没有超越“国耻”感,实在让我心有戚戚。很多中国人在走出国门后,非常容易产生被歧视的感觉。像我有时就会被人问及,在新加坡是否有歧视“华人”的情况存在,每每让我哭笑不得。
因为这里的主体民族是华族,认为新加坡人会歧视这个主体民族实在太让人费解。所以问题的症结,还是觉得会对来自中国大陆的华人存有歧视的倾向。但就我这么多年的个人体会而言,如果说因过去的国别背景,曾经受过区别对待的话,那最多的还是出自体贴之情,比如听到我的英语口音不是本地的,本地人往往会自动切换成华语。
我曾经与同事开玩笑说,正是因为他们的体贴,严重拉低了我的英语会话水平。多年来与华、印族邻居的交往,也让我深深体会到了昔日甘榜的那种淳朴与温情。
当然,我不是说不存在歧视,在人类社会中,隐性或显性的歧视无所不在,并且往往会与社会地位、经济收入、文化传统、宗教习俗、地域特征乃至政治理念息息相关。
记得十几年前,妻子刚毕业到无锡的一所大学教书。中国的大学老师,一周除了上几节课之外,时间都很自由,所以大院里的大妈就颇为歧视这位整天在家带孩子的“外地失业妇女”。直到很久之后,知道了真相,马上就态度大变,前倨后恭之间,尽显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。
这颇具普遍性,北京上海的土著往往瞧不起新居民,大城市瞧不起小城市人,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,每一个区域内部又自动地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。在这个怪圈之中,歧视别人的人往往又会被别人歧视,这种情况在社会底层之中尤其明显。就如鲁迅笔下在社会底层挣扎的阿Q,在被人歧视后,需要通过歧视别人来获得心理上的平衡。
最近中国又传出新闻,四川省有两百多位村民联署,要将一位无辜感染爱之病的8岁孩子驱逐出村,也许这些对疾病没有多少知识的可怜乡民,都有自已的理由,但我不知道那个更可怜的孩子,以后会如何求生。至于中国国内在招聘时对乙肝、残疾等诸多先后天疾病的公然歧视,更是人所共知的秘密。就很多方面而言,中国的一只脚迈入了现代化,另一只脚却还拖在旧世纪之中。
在新加坡会有歧视吗?人性中这种恶的一面当然无法彻底根绝,并且我们必须提防并谴责。但我觉得就总体而言,情况远比中国要好很多。这里至少有法律制约公然的歧视,并且金钱与权力也绝不敢那样肆无忌惮地炫耀与张狂。在它们张牙舞爪的背景中所衬托的,却是一代又一代崇尚实用主义,在暴力、集权思想中集体迷失的民众。
中国以及中国人在国外的形象其根本还在国内,要赋予民众更多的政治与经济参与权,要从上到下要养成尊重法律、秩序与规则的习惯,要限制权力成为攫取其它资源的不二手段,更要切实尊重公民在宪法中所享有权利的那些条文。因为在一个不讲规则的社会中,不要说插队送礼这种小事,人人都会养成以潜规则来攫取资源的习惯。
除此之外,还应更有反省力。中国早已不是那个积弱积贫的满清帝国,坐二望一的强大国力,使中国人没有必要沉湎于过去的悲情之中,以为别国都是在用历史的老眼光蔑视自已。很多时候,别人的侧目并非因为是中国人的身份,而是因为个人行为破坏了某一特定地域的规矩。
地域文化的多样性自然应该获得尊重,但毕竟都已进入了文明时代。当中国人还在热衷于吃活猴脑,还在大量消费象牙、鱼翅与各种野味,每到一地就四处滥捕滥猎并破坏生态,喜欢钻法律的空子,不排队或乱丢垃圾,不仅自已会失去别人的尊重,连带国族形象都会受到影响。
要改善国际形象,归根到底还是要在国内日常养成文明的习惯,我也相信中国人终有一天会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。
(来源:联合早报,作者:纪赟)